阿哲巴自觉问心无愧,他从未向龙王宣誓效忠,而且非常清晰地表明过态度:他的主人永远都是多敦王子。
可是走出帐篷,他还是没办法心安理得。
多敦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做出决定,只表示需要与龙王亲自见一面,如果是从前的阿哲巴,会跟那几名伙伴一们,将王子的每一句话都当成真情实意,可他现在却不由自主地多想一层,他隐约看到,王子对龙王怀有强烈的敌意,而他的建议,很可能给这种敌意一锤定音。
站在客观的立场,阿哲巴觉得自己的建议毫无过错,对龙王这种人,只能在对抗与依附之间二者选一,任何的摇摆不定都会被龙王看穿。
小王舒利图选择了依附,多敦却倾向于对抗,不知道为什么,阿哲巴觉得小王才是正确的。
他压下这种带有叛逆意味的想法,稍事休息之后,以朋友的身份前去拜见上官如,执行一项心不甘情不愿的任务。
多敦外粗内细,阿哲巴与上官如互相点头致意,他当时看在眼里,事后问道:“你认识香积之国的女人?”
“是。”阿哲巴大致说了一下上官如在老汗王监狱里与自己相识的过程,引起伙伴们一连串的起哄,也使得多敦产生更大的兴趣。
“我正在向她求婚,想让她当大阏氏,你觉得怎么样?”
“再没有女人比她更适合,可她不是北庭人。”
“没关系,这在从前是个问题,现在三大后族自保尚难,已经没能力干涉我娶谁了。麻烦的是——她不同意,既然你们是朋友,去给我当一次说客吧。”
阿哲巴一时冲动,差点说上官如与龙王的关系超出一般,但他忍住了,因为他从未看得透彻,更无法说得明白,尤其是他熟知多敦的性格,那只会让王子心生竞争之念,非要把上官如娶到不可。
上官如已经备好酒菜,“我还以为你忘了朋友呢?有酒无菜伤胃,有酒无友伤心……还有什么来着?”
“有酒无话伤情,有酒不舞伤体。”这是阿哲巴等人喝酒时常说的几句词儿,没想到上官如还记着。
阿哲巴的兴致高涨起来,唯一的遗憾是这场酒宴有人坐陪,许小益和两名最能喝的手下有备而来,非要与草原的客人拼拼酒。
许小益有一点姐姐的天赋,知道哪些男人是他应该替龙王防范的,但他不会像许烟微那样突兀地留在现场,而是做得自然而然,好像真的只是为了喝酒。
阿哲巴见识了西域人的热情,菜?种类丰富,一多半叫不出名字;友?三杯下肚,许小益和两名手下就已经跟客人推心置腹;话?西域人的吹牛本事一点不比北庭人差,阿哲巴感觉自己是与三位能决定天下局势的大人物喝酒;舞?许小益等人真是差远了,但一点也不羞怯,笨手笨脚地狂跳,逗得上官如哈哈大笑。
近两个时辰之后,阿哲巴甘拜下风,伏案不起,许小益没那么好骗,但他早已透支酒量,心有余而力不足,不知不觉滑到了桌子下面,他的两名手下,早已抱着桌腿呼呼大睡。
上官如反而是众人当中喝酒最少的,但也有点醉了,举着酒碗茫然四顾,“人都哪去了?”
阿哲巴坐起来,双手扶桌保持平衡,要不是负有重责,他也早就睡了过去,“糟糕,北庭人善饮的名声大概被我败坏了。”
上官如低头查看片刻,“哈哈,还是你赢了,他们三个在桌底下睡觉呢。”
阿哲巴看着上官如,原以为喝醉之后有些话会比较容易说出口,结果却发现更加艰难,因为这根本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,“我是来替多敦王子求亲的。”
“他还不死心吗?”上官如一饮而尽,歪头想了一会,“有件事我总是忘说,其实我已经嫁人啦。”
“什么?”阿哲巴拍案而起,脚下一滑,险些摔倒,为了掩饰窘态,急忙抓起一只酒碗坐下,“怎么会……什么时候?”
“嗯,两年前吧,他叫孟明适。”
阿哲巴对这个名字完全陌生,“他……人呢?”
上官如寻思了一会,笑着说:“被龙王使手段杀死了。”
阿哲巴目瞪口呆,龙王与上官如的关系在他看来本就复杂,现在更是云山雾罩,“龙王杀……怎么……你们……这……”
这不是上官如醉意最浓的一次,可她却特别想要说话,“你想问龙王为什么没娶我?”
上官如的大胆还是让阿哲巴吃了一惊,“是,既然……龙王都肯为你杀人。”
“因为是我父亲下令屠杀龙王全家,因为我害死了他最好的朋友,他不敢娶我,害怕那会破坏他心中的仇恨。”上官如平静地说,突然间觉得心情舒畅了一些。
阿哲巴体会到了这句话当中的苦涩与悲伤,心中涌起一股英雄气概,“让我去跟龙王说,不要因恨失爱,那会在失去宝马之后又失去弓箭,草原男人就绝不忌惮娶仇人之女。”
“你忘了自己的任务啦。”上官如笑道,她跟龙王之间的纠葛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,更不是一两句话能劝服的。
阿哲巴颓然垂首,“我能以朋友的身份劝你一句吗?”
“当然。”
“感情是一时的,权力才是一世的,喜欢谁并不重要,我相信龙王为了权力可以娶任何人,你……应该嫁给多敦王子,日后成为大阏氏,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,不会受制于人,更不会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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