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的清晨, 早餐是豆浆和油条。
走下楼梯的时候, 修仍旧和平常一样, 坐在餐桌后看报纸, 手边摆着一杯咖啡。
我拉开椅子坐下,端起面前的豆浆喝了一口, 就忍不住露出了古怪的表情。修在报纸后面看了我一眼, 低沉地问道:“怎么了?”
我端着豆浆看他, 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:“豆浆是咸的。”我从小到大喝的都是甜的豆浆, 这个口感真是诡异得不得了。
他沉默了一下, 放下报纸:“我把盐跟糖放错了。”
我伸筷子去夹盘子里炸得金黄的油条,嘴里习惯性地吐槽道:“啧啧,你也有把盐跟糖搞错的时候——”
他起身来拿我面前的杯子,淡然地道:“倒了吧。”看样子是想去厨房用豆浆机再弄一份正常口味。修自己并不怎么喜欢豆浆,每次都只是给我准备,豆浆机用完又要洗又要拆,麻烦得很。
我回手护住了杯子:“别倒,咸就咸吧,下次别再弄错就好了。”
其实谁都知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, 但他却点了点头,平静地说好,然后坐回去开始喝他的咖啡。
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, 继续吃早餐, 两个人都装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吗?
吃完早餐, 我上楼去把床单跟枕头套从洗衣机里拿出来, 本想晾出去,但又想起等它们干了也不会再有人来收,于是指尖冒出了火焰,将仍然沾着水汽的布料烧了个一干二净。我们的蛋被放在了修上个月买回来的婴儿床上,蛋壳上流动着温润内敛的光泽,把手上的东西烧完以后我有些不知所适,这里有那么多我们一起生活过的痕迹,带不走,也掩埋不起,难道都要这样一把火把它们烧干净吗?
修收拾完也来到了楼上,见我站在房间的阳台前一动不动,便慢慢地走过来。他在我面前停住脚步,一眼就看出了我在想什么,说道:“不要管了。”让这里的一切都保持原样,什么都不要管了。
我把目光从房间的角落移到他身上,轻声道:“好吧,说不定栖以后还能回到这里来……”他流浪的终点不知在哪里,说不定有一天还能回到这个时空来,能够找到一点我们留下的痕迹,我对他说,“离开之前,我想去看看我父母。”
“好。”修低沉地道,抬手摸了摸我的脸,就像过去的无数个清晨里,我向他提出今天想要去散步的地点的时候一样。
我们去了我的父母住的地方,站在街道的另一头远远地看,我老子开车回公司的时候,我老娘就站在车外跟他交换了一个短暂的亲吻,接着车子就开走了。修站在我身边,单手抱着包裹有栖的蛋的小被子,在我老娘若有所感地抬头看过来的时候,牵住了我的手。
站得那么远,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我,但她却像是一瞬间被击碎了所有的壁垒,慢慢地蹲了下去,双手环抱着自己开始失声痛哭。我忽然觉得她其实什么都知道,包括我出的那场车祸,跟在车祸之后姥爷布置的所有事情,姥爷应该已经把所有都告诉她了。
我远远地看着她,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,想说话又说不出来。
修在旁边低沉地道:“要过去吗?”
我摇了摇头,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,说道:“我不知道能对她说什么……走吧。”
他不再说话,我们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的这一头,他带着我,直接回到了虫族。
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,虫族已经变得不受约束,又开始到亚特兰蒂斯周围去游猎,但终究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发动大规模的进攻。他一回到虫族的领地,便宣布了前任君王已经死亡的消息,很快接任了新一任君王的位置。
我像个影子一样站在他身后,有些失神地看着他坐在王座上,居高临下地接受万民臣服,完美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,银灰色的眼眸静静地平视前方。
虫族终于等来了他们的君王,这才是我最初见到的修,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。
烬站在离台阶最近的地方,已经变回了那个冰冷的虫族皇子,我站在阴影之中,静静地看着儿子的脸。修说得没错,这个儿子比他更像一个完美的虫族,像最精准的战斗机器一样,不会因为杀死任何人而产生后悔或犹豫的情绪。但这也还不是真正的虫族,真正的虫族是最强大的战斗机器,也是拥有完整情感的个体。随着年龄增长,烬的力量会渐渐变强,每个月变回幼年体的时间也会渐渐缩短,乃至消失,我不想他永远都是这样,只要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母星,他就可以摆脱基因里带来的诅咒,变成一个完整的人。
一片静默中,我看着他在阶前单膝跪下,笔直的背脊慢慢地向着王座上的父亲弯曲,属于少年的清冷声音在整个空间里响起来,一字一句,铿锵有力:“恳请陛下颁下命令,全力攻破亚特兰蒂斯——”
随后无数个声音整齐地响起来:“恳请陛下颁下命令,全力攻破亚特兰蒂斯——”
包裹在真丝手套里的手指在镶着宝石的扶手上轻轻地敲击,每一下都像回荡在旁人的耳中,在这些声音慢慢地落下去之后,坐在王座上的君王才冷淡地开口道:“时机还没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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