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明崇祯十八年五月,安庆城。
这座位于皖河和长江交汇处的府城,如今是江淮大平原西部最繁华的港口城市。不仅是连接江淮平原和江南富饶之地的通道,而且通过支流众多的皖河还能连接大别山的边缘。产自安庆本地和附近庐州府的稻米、桐油、竹器、茶叶,出自大别山区的木材和各种山货,来自上游湖广、四川和下游江南,还将对岸皖南山区的各种出产,都在这里交汇。甚至还有一些来自东洋、南洋、西洋的物件,也不远万里被贩卖到了这里。
整个城市喧嚣而嘈杂,商业繁荣,百姓也算安乐,而且还人文荟萃,虽然比不了湖广的汉口镇和江南的那些商业大都市,但是在来自山西太原府的陈永熙看来,安庆城的繁荣富饶,却是那些晋商云集的山西城镇所不能比拟的。
不过最让远道而来的陈永熙感到惊讶的,并不是安庆的繁荣富庶,而是整个城市被一种怪异的肃杀气氛所笼罩着。
在汉口米商姚大桥的商船停泊在了安庆城南的宜城渡税关码头上,排队等待交税的时候,坐了好几天船,都有点晕晕乎乎的陈永熙就带了一个姚家的伙计下船走动。刚出了安庆关码头,就看见排出整齐的四路纵队的明军士卒,从安庆城城外不知道什么地方小跑着开了过来,然后进入了安庆城南门。
这些士卒都全副武装,头上戴着战笠,身上套着红色的布面铁甲,一部分扛着足有一丈八九那么老长的长枪,一部分则携带刀牌标枪,还有一些背着长长的步弓。
这还不是最让陈永熙吃惊的,最让他吃惊的是今天的天气有点闷热,现在又是正午,头顶上的大太阳正是最火辣的时候。
“这就是太子殿下的克难新军吗?”陈永熙皱着眉头问。
“是啊,”陪着陈永熙的姚家伙计显然是来过安庆府城几回的,比较熟悉情况,“他们是新军的安庆卫。”
“安庆卫?”陈永熙一愣,“是班军?”
“是班军,”那伙计道,“但是和过去的安庆卫不一样了,好好整顿过一番了......听说是襄城伯亲自主持的整顿,那些能吃不能打的全都给开了,重新从大别山上招募了能吃苦不怕死的山民,一人授了五十亩水田,所以就没日没夜操练起来了。”
现在克难新军诸卫军的授田数目也不是一刀切的,要看军卫所在地的土地好坏,以及距离前沿多远?
安庆土地肥沃,多水田,而且距离前线比较远,所以授田就少一点了。
“山民的确能吃苦,”陈永熙点点头道,“穷山恶水出精兵啊......不过那么短的时间就能把兵练成这样,这襄城伯还是有本事的。”
那伙计笑道:“太子爷的五十亩水田哪是那么好拿的?那是有末位裁汰制的,每年都有裁汰的额度,哪怕人人都练得不错,也要找到最差的人裁汰,人一走,授下的职田就收回了!您说下面的人能不好好干吗?”
陈永熙一愣,“什么?这么个裁汰法?”
“末位裁汰,陈纪善,等您当了太子爷的官就知道了......当官的也要末位裁汰,这个是魏阁老整顿官场的法子。”
啊?当了官还这样整......张居正都没这样啊!陈永熙心说:这魏藻德也太凶了吧?就不怕犯了官场众怒?不怕言官御史天天弹劾他?
想到这里,陈永熙也没什么心情再去逛安庆城了,转过身就要返回姚家的商船,走到安庆关码头外,却被一小队同样全副武装的税关护卫给拦住了。
“现在戒严!一个时辰后才放行!”大声宣布戒严的是已经被太阳晒得漆黑的宗子。他已经熬过了孝陵卫的魔鬼训练,变成了凶性十足的大明“税警”了。
“为何戒严?”陈永熙上前就一拱手,“在下是代王府纪善,自大同而来......”
“少废话,一个时辰后再来!”那宗子一挥手,打断了陈永熙的话。
怎么这样?陈永熙心说:纪善也是官啊,你一个当兵的怎么敢......他正要发怒,一旁的姚家伙计却拉了他一下,低声道:“纪善,人家可是宗子,天潢贵胄啊!”
宗子?晒得跟黑炭似的,那么大热天还穿那么多衣服......陈永熙心想:太子爷你这样对兄弟,太祖高皇帝知道了会生气的!
黑炭一样的宗子,陈永熙是不愿意招惹的,于是就和那伙计退到一边,寻了个茶摊坐下,要了壶茶和几个点心。
茶水吃食端上来时,姚家的伙计就问茶摊的老板:“近来安庆关码头经常戒严吗?”
“倒也不是经常,三四天前也戒严过一次,不知道运什么东西到安庆了,只见许多个大箱子,还让安庆卫的人来抬。”
三四天前运来的是一批火铳和火药,都是用来装备安庆卫的!
安庆卫虽然不是前线,但却是扼守长江的要冲。安庆城墙的南墙是沿着长江岸堤修建的,城外就是码头和长江。而这一带的江面非常狭窄,只有两里宽。只要在安庆城南墙上架炮,就能把江面完全封锁——安庆城墙的南墙很长,几十门大炮都能架上去。如果能正确使用那些火炮,安庆城就是长江上不可逾越的要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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