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妮带着孩子走出东厢房,正准备往堂屋去。
刚走两步,安妮忽然站住了,她抽了抽鼻子,咦,是蒸鸡蛋的香味儿。
安妮转过身,直接朝厨房走去。
厨房里是老式的土灶,灶上放着个大铁锅。
在这年代,铁锅可是稀罕玩意儿。
经历了大炼钢,普通百姓家里都没有什么正经铁器,尤其是铁锅,这么个大家伙,早早就被捐了出去。
大多数家里都用瓦罐、泥盆啥的,或是铝锅。
现在虽然不搞大炼钢铁了,可想再买个锅却非常困难。
首先,你得有工业券,而且一张还不够,至少四张。这个是城里在职人员按照工资比例配发的,平均工资二十元才能发一张。
可问题是,普通的学徒工、一级工每个月的工资才十八块钱,根本不够资格发工业券。
普通工人都这样了,就更不用说广大农民了。
张家还是因为有个当兵的张大海,才淘换到了工业券。
其次,你得有钱啊。铁锅并不便宜,在一个鸡蛋两分钱的年代,一口好铁锅要十几二十块钱。
这可相当于一个正式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哩。
去年张老爹把铁锅从县城背回来的时候,不知被多少乡亲围观,更不知接收了多少羡慕的眼光。
这会儿,大铁锅上搁着笼屉,正图图冒着白色的蒸汽。
蒸鸡蛋特有的香味儿随着蒸汽飘散出来,安妮怀里的小丫头馋得直咽口水。
别说张小雪了,就是大一些的张小满和张银锁也忍不住咽吐沫。
太香了。
在吃不饱的年月,鸡蛋就是唯一的营养品和奢侈品啊。
就是张家这种条件,也只有张老爹和张大花有资格每天吃一个。
哪怕是张金锁这个张家长孙,牛老太也没有松过口,顶多对穆贵枝偶尔偷个鸡蛋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之前,安大妮也曾经闹过,但她闹得方式有些问题,只知道单纯的哭闹,却说不出个所以然……每每都弄得灰头土脸却还达不到目的。
安妮想到原主做过的那些事,不禁摇头,心说话,亲,“闹”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啊。
“闹”得好了,不但能达到目的,还能占据道德的最高点。
可就安大妮那种闹法,太没有技术含量,只会惹人笑话、凸显她的泼辣不讲理。
现在换做安妮来扮演安大妮,她就不会这么横冲直闯了。
安妮放下张小雪,找了块抹布垫着手,将笼屉盖子揭开,从里面端出一碗炖得黄澄澄、水嫩嫩的蒸鸡蛋。
安妮将鸡蛋放到灶台上,又抽出几个调羹,塞给每个孩子一个,“吃,快吃!”
“妈,这、这是小姑的鸡蛋,我们不能吃!”
张小满咕咚又咽了一口吐沫,扭过头,极力忍着不去看,艰难的说道。
“是、是啊,如果我们吃了,奶和小姑都会生气的。”
奶生气了,就会骂他妈,他妈不服气就会还嘴。
偏偏他妈撒泼能行,嘴皮子却不够利索,每次都被奶奶训得哑口无言。
到时候,全家的人都会指责他妈不孝顺、不懂事,是个没规矩的泼妇。
现在的张银锁,还没有彻底对妈妈失望,他心里还是很心疼妈妈。
虽然,很多时候,他妈会闹出很多不好的事,也害得他被人耻笑,但他心里清楚,他妈妈是为了他们好。
“让你们吃就吃,哪来那么多废话?”
安妮没好气的骂了一句,直接挖了一调羹,搁在嘴边吹了吹热气,然后塞进了张小雪的嘴里。
张小雪到底年纪小,有好东西吃,她高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。
也顾不得鸡蛋羹烫嘴,三两口就咽了下去,然后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,“妈,真好吃。”
“好吃就多吃两口,还是我小雪聪明,不像你姐和你哥,读书都读傻了,有好东西都不知道吃。”
安妮横了张小满和张银锁一记,然后又挖了一块鸡蛋羹,继续喂张小雪。
唉,这孩子,都两岁半了,结果看起来还没有后世周岁大的孩子看着壮实。
头发稀疏、皮肤蜡黄,小胳膊小腿儿瘦得像芦柴棒儿。
典型的营养不良啊。
这还是安大妮护得紧,没有忽视女儿,像三房的二妮儿、三妮儿姐儿俩,情况更加不堪。
张小雪:……
张银锁:……
姐弟两个到底没有抵挡住鸡蛋羹的诱惑,拿着调羹,小小的挖了一块。
鸡蛋羹与舌尖接触,那种鲜嫩润滑的感觉,简直快把整天吃麦麸馒头、三合面窝头的两人高兴哭了。
原来鸡蛋这么好吃啊,难怪每天小姑都吃得那么开心。
“……大、大娘,你、你怎么把小姑的鸡蛋给吃了啊。”
今年才五岁的张二妮儿跑进来给张大花端饭,刚进厨房就看到安大妮带着几个孩子把一碗鸡蛋羹吃了个精光。
她被吓了一跳,话都说不利索了。
紧接着,不等安妮开口,张二妮儿就着急忙慌的跑回堂屋。
小丫头一边跑还一边喊,“奶,小姑,不好了,大娘把小姑的鸡蛋给吃了!”
安妮并没有拦住,而是又把笼屉上热着的一个白面馒头拿了出来。
她将馒头分成四份,每个孩子嘴里塞了一份,自己也吃了一份。
等气急败坏的牛老太拿着新扎的笤帚疙瘩杀来的时候,娘儿四个已经将张大花的“小灶”全都吃光了。
看着被张银锁舔得溜光的碗,以及光秃秃的笼屉,牛老太气得差点儿厥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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