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年县内沉浸在一片黑暗和寂静之中,在务本坊张筠的府宅周围,一队约五百人的关中军将它团团围住,这是张府建府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,甚至在张筠父亲张说的时代,也从没有军队来包围他们的府宅。
张府内早已经乱成一团,丫鬟下人俨如惊弓之鸟,纷纷收拾好了自己的钱物,已经做好了离开张府的打算。
张筠的众多妻妾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装箱打包,但也暗自将自己多年攒下的私房钱收拾起来,准备托人带回娘家。
尽管张筠的府中一片混乱,但张筠本人却没有半点动静,圣上驾崩的消息传出来没有多久,他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,谁也不见,晚饭也不吃。
书房里十分安静,只有屋角的檀香燃起了袅袅的香烟,不停变幻着各种形状,张筠坐在桌案边,双手叉在胸前,半眯着眼睛,眉头皱成一团,似乎在想一个心结,可怎么也解不开。
事实上,张筠在做一个重大的决策,这关系到他后半生和整个家族的命运。
这时,门轻轻地被敲响了,传来了儿子张知节的声音,“父亲,我能进来吗?”
“进来吧!”
张筠轻轻叹了口气,从沉思中惊醒了,门开了,张知节进来,躬身施礼道:“孩儿打扰父亲了,刚才有宫中侍卫来通知,明天有临时大朝,商议紧急大事,请父亲务必出席。”
“先把门关上。”
等儿子关了门,张筠便指着对面的座位道:“坐下来吧!”
他又拎起茶壶给儿子倒了一杯茶,张知节有些受宠若惊,连忙道:“多谢父亲,应该是孩儿给父亲倒茶。”
“我们父子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。”
笑了笑,张筠又问道:“外面怎么样,是不是乱作一团?”
“是啊!大家都吓坏了,以为我们府宅马上就要被抄家,真的是乱作一团,父亲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父亲不是支持李亨解散政事堂了吗?他怎么还这样对待父亲。”
张知节十分不解,他还不知道李适已经驾崩的消息,消息在长安县已经传开了,但在万年县,消息依然被严密封锁,张筠也是得到了宫里人第一时间的密报。
“唉!”
张筠微微叹了口气道:“这是为父从政以来所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,我自以为精明,却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,后悔也来不及了。”
“父亲是指李亨?”
“除了他还能有谁?”
张筠苦笑了一声,接着道:“我以为李亨解散政事堂,是想用某种手段在重新公推政事堂后夺取四席相位,所以我便提出了河南道观察使由我来任命的条件,李亨最终答应了,所以我这次才助了他一臂之力,却没想到,就在这接骨眼上,圣上突然驾崩了。”
“圣上驾崩了!”
张知节惊得站了起来,眼睛瞪得溜圆,简直不敢相信父亲的话,“父亲,这是真的吗?”
“这当然是真的,估计现在长安县已经传开了,李亨却封锁了万年县的消息,其心可诛啊!”
张知节慢慢坐了下来,他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了,这必然是李亨下了毒手,他毒死自己的儿子,又毒死自己的孙子,这、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!
“你现在明白了吧!”
张筠问儿子道:“李亨为什么要解散政事堂?”
“他莫非想登基?”
“你说得一点没错!”
张筠对儿子的反应还算满意,他又道:“解散政事堂,李亨没有了阻碍他登基的障碍,他早就算好了这一步,只可惜我没有反应过来,白白被他利用了,我若没猜错的话,明天的朝会不会是公推政事堂,而是群臣请李亨登基。”
张知节的心也变得紧张起来,他连忙问道:“那父亲也支持吗?”
张筠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话,过了一会儿,他才缓缓道:“三郎,你还记得为父曾经考虑过让你去安西吗?”
张知节默默地点了点头,当初李庆安邀请他去安西任职,父亲一度也答应了,但不知什么原因,父亲便不再提这件事,有点不了了之的感觉。
张筠从桌上取过一封他刚刚写好的信,递给儿子道:“为父之所以没有立刻让你去安西,是觉得时候未到,现在是时候了,明天一早你等为父出门后,你立刻赶去长安县,从长安县出城,直接赶赴安西,把父亲的这封信交给李庆安,告诉他,我张筠不再是墙头草了,我张氏家族承认建成太子也同样是唐室正宗。”
.......
次日天不亮,轰隆隆的大朝鼓声便在大明宫敲响了,鼓声如雷,响彻了整个长安城,长安县静悄悄的,而万年县依然有不少官员出发上朝,但上朝的人流明显没有从前那样繁忙了,经过一夜的传递消息,万年县很多官员都知道了真相,大部分人都决定抵制李亨,但也有一些人觉得这是升官的机会,鼓声一响,便急不可耐地出门了。
张筠也出门了,和往常一样,他的五十名武装家丁护卫在马车左右,但一支约两百人的关中军骑兵也同时跟在他的马车周围,呈一个半圆将张筠的马车包围。
李亨考虑得非常细致,如果张筠不肯上朝,他会用各种手段逼张筠上朝,而且他害怕张筠半路上跑掉,所以他又命人紧紧跟着他,一定要让他今天上朝,张筠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,如果他支持自己登基,那么自己至少一只脚便站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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