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堂上,君臣们一唱一和,在表面上不敢置信的演技下,李治半推半就地将查缉景教的事落实了。
能闹上朝堂的都不是小事,一两张状纸没人当回事,但如果多达数十上百张,这就是个事儿了。
以万年县的级别根本处置不了,刑部也够呛。
景教拥信徒数十万众,如此大的势力,刑部尚书也不敢胡乱判案,稍有不妥便会造成大规模的事件。
刑部尚书刘祥道在朝堂浮沉数十年,自然是知晓其中利害的,于是毫不犹豫地往朝会上一桶,哎,就很润。
景教的势力庞大,李治也不得不忌惮几分,于是才有了金殿上与许敬宗一唱一和的表现。
当然,刘仁轨这个毫不知情的人根本没察觉到,李治和许敬宗悄无声息地利用了他一把。
以老刘的耿直脾气,自然是见不得天子枉法的,一百多张状纸都递进朝堂了,你还装聋作哑,这怎么能忍?
刘仁轨的耿直恰好给了李治顺水推舟的借口,于是李治像个素了多年的寡妇一样,半推半就让偷腥的汉子进了门。
拿到李治的旨意后,许敬宗和刘祥道开始雷厉风行地查缉景教一案。
神奇的是,二人办案的速度特别快,案情侦缉也特别的顺利。
不到一天时间,刑部已将景教涉不法之事的证据搜集了一大堆,而且都是铁证,人证物证俱在,涉案罪犯拿进刑部大牢,几乎没怎么动刑,人家就痛快招了。
太顺利了,顺利得好像那些证据早就准备好了,就等许敬宗和刘祥道伸手拿过来便是。
刑部诸多官员看在眼里,心中愈发震撼。
这特么要说是突发案件,我把脑袋拧下来给刘尚书当球踢。
这根本就是一个针对景教布的局,也不知景教得罪了哪一方的大佬,能劳动右相和刑部尚书两位大佬亲自动手。
铁证如山,景教这些年在大唐的不法事很快被钉死。
第三天的朝会上,许敬宗向李治递交了一摞厚厚的证据和供词。
这一刻,景教在大唐经营多年的口碑和势力,瞬间坍塌了。
朝臣们噤若寒蝉,许多人更是默默将自己与景教划清界线,不仅是自己,包括家人在内,但凡入了教的,必须马上退出。
当日朝会,李治看完证据和供词后雷霆大怒,着令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会审,原本圈禁于自宅的景教掌教杨树恩被缉拿入刑部大牢。
景教上下管事和一众骨干教徒亦被拿入大牢严审,各地官府着即查缉景教在辖内的不法事。
一连串的动作,可谓是天降雷霆,瞬间将景教打入了地狱。
在大唐这片土地上,真正的统治者是皇帝,是满朝公卿,就算人多势众的宗教惹怒了统治者,也不会有好下场,统治者一句话,宗教就会在一夜之间覆灭。
当然,李治终究还是留了几分余地,没把景教彻底覆灭。
景教在大唐的存在,终归还是有政治意义的,大唐收纳吐谷浑后,必须要稳固西域的统治,景教发源于亚述帝国,与大唐的西域接壤,若景教在大唐一朝被灭,对大唐在西域的统治不利。
景教可以留,但掌教不能留,这是李治的决定。
于是李治处置杨树恩的同时,也派出使节快马奔赴波斯国,以大唐天子的名义向波斯国训斥,并将杨树恩的种种不法事带到了景教总坛。
…………
杨树恩下狱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甘井庄。
李钦载听到消息后面无表情,仍然平静地坐在院子里,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天际。
因果报应,冥冥自有天定。
杨树恩已经得到了报应,但,还不够。
处置叛徒是掌教的分内事,但他千不该万不该,不该对他李钦载的女人下手。
尽管李钦载与尉托不太熟,尉托对他甚至隐约存在敌意,可他终归为紫奴,为新粮种付出了生命。
尉托的死,必须有人偿命。
“阿四,派人入宫,向陛下转告我的一个请求。”李钦载唤道。
次日,天气晴朗,久违的阳光露出了笑脸。
刑部大牢,一道佝偻的身影踉跄走了出来。
大牢门外的差役为杨树恩除去了手脚镣铐,不客气地狠狠推了他一把,然后转身回了大牢。
杨树恩愣在原地,半晌没反应过来。
自己犯下那么多重罪,这几日景教曾经干过的所有见不得光的事一桩桩被挖了出来,杨树恩原本以为自己这次已难逃一死,万万没想到,自己居然被放出来了。
所以,天子终归忌惮景教势大,不敢对他下杀手吗?
杨树恩沉思许久,终于得出了结论。
没错了,景教拥信众数十万,作为掌教,他有能力在大唐境内制造出各种混乱,如此庞大的势力,纵是大唐天子恐怕也不得不忌惮几分吧?
一念至此,杨树恩禁不住得意起来。
罄竹难书又如何?大唐天子又如何?我手握景教,你终归不敢动我。
随即杨树恩立马冷静下来。
得意之时莫猖狂,自己这次入狱就是吃了猖狂的亏,从今以后一定要谦卑隐忍,尤其在天子面前要放低自己的姿态。
回头就给天子上一道认罪疏,用最虔诚的态度向天子认罪悔过。
打定主意后,杨树恩活动了一下被镣铐箍得生疼的手脚,正打算回府写奏疏,谁知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来到他面前。
马车的车夫坐在横辕上,斜眼瞥了一眼杨树恩。
杨树恩也看着他,顿觉有点面熟,谁知车夫突然跳下马车,朝他龇牙一笑,突然一柄匕首顶住了他的胸膛。
“杨掌教,我家主人有请。”车夫灿烂地笑道。
杨树恩大惊,但匕首顶在胸前,而眼前的车夫看似笑得灿烂,但他已看出笑容里的杀意。
于是杨树恩一句话都没敢说,乖乖地上了马车。
甘井庄。
李钦载迈步走进关押伊铎的屋子。
屋子的窗户久未开启,里面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臭味。
李钦载皱了皱眉,见伊铎坐在屋子正中的矮桌后,手里还拿着半只鸡腿,正吃得满嘴油光。
李钦载笑了,伊铎看到他后也笑了。
二人相视,彼此哈哈大笑,仿佛听到一个笑死人的笑话。
不同的是,李钦载的笑声毫无感情,而伊铎的笑声,却充满了绝望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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