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人好客,吃了文先生满满一桌菜,如果直接就这么走了反而显得自己不礼貌,于是波莫娜和西弗勒斯在女招待的指引下,乘坐电梯上了三楼。
和楼下推杯换盏、热闹非凡不同,三楼非常安静,里面的装潢非常中式,朱红色的木柱子上用彩色的颜料画了仙鹤之类的画,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,狭长走廊上放了很多花瓶,有的有一人多高,有的则放在木桌上,里面插着大朵大朵的牡丹。
这是和张涛家极简田园截然不同的风格,处处彰显着庸俗的贵气,但是这里有很多黑暗,在光影转换间听着自己的脚步声,她的心绪变得不宁。
曹雪芹笔下的大观园是女孩子勾心斗角的地方,她们说话就像是一群叽叽喳喳叫的燕子。
而这个地方则是猛兽的笼子,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西弗勒斯的胳膊,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觉得不害怕。
中国人好客,同时还有一句话叫宴无好宴,秦末群雄逐鹿,刘邦就曾经被项羽请去吃鸿门宴。
刚才的饭菜里要是下了毒的话,那他们俩谁都别想活着走出去,亚洲草药很多,不是每一样都跟委陵菜酊剂一样是无害的。
但要是因为害怕下毒就不吃,那就是“浪费”了,曹雪芹是北方人,在第六十回里写到:我们家里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,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。
看人下菜碟的意思是比喻不能一视同仁,待人因人而异,根据不同的人给予不同的待遇。
中国人就喜欢猜谜,要领悟别人举动之后的意思,就跟鲁班锁一样,只有聪明人才能拆得开。
那一桌菜不能不吃,也不能和无间道电影里那个肥仔一样闷头苦吃,西弗勒斯跑到别人的老巢来吃饭估计也不是为了吃饭而来。
善者不来,来者不善,在走廊尽头有个双开木门,上面浮雕着兽面纹,它在人民币上随处可见。
门的两边也是浮雕,按照画风来看应该是“吴带当风”,那些人物看起来就像是天上的仙人出巡,他们绝大多数人的脸都朝着那个兽面纹的木门,有那么几个回首观望,或用大袖捂脸低声交谈,波莫娜仿佛听到了黑暗中传来了他们的耳语声。
她只是想专心谈个恋爱而已,为什么要跑到这么可怕的地方来?
门口有一张桌子,一个穿着正装的黑帮成员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,看到二人来了一点都不奇怪,反而很客气地点头微笑。
“老板,客人来了。”他用带着浓浓粤语味的普通话对讲机说。
“让他们进来。”对讲机另一头的人说。
紧接着那个看门的中年人对隐藏在木柱后对键盘输入了几个按钮,那个兽面纹的门就缓缓自己打开了,看门的厚度估计能防炮弹,里面的材料和坦克装甲应该是一样的,门后面是个更加气派的大办公室,一大片落地玻璃窗正对着唐人街,从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牌楼,玻璃窗前有一张大办公桌,一个四十多岁,微微发福的中年人满脸笑意地向他们走来。
“哎呀,欢迎二位大驾光临。”
这人浑身市侩的气息,手上还有个大金戒指,手腕上还有劳力士,好像是个寻常的成功生意人。
西弗勒斯无视文先生伸出来的那只手,反而转身打量他办公室的装潢,文先生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僵了。
波莫娜立刻伸手和他握住了。
“刚才饭菜非常好吃。”她傻乎乎地说“我非常喜欢。”
“客户满意就是我最大的心愿,好吃的话下次再来啊。”文先生依旧热情周到地说,波莫娜觉着这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华人越来越像韩琛。
他招待泰国人的时候也是这样,一个劲地说恭维话,但这些话一点都不过心,全是场面话。
“不知二位找我有什么事?”
波莫娜看向西弗勒斯,他正在看一副挂在墙上的中国画。
东方字画的装裱方式和西方不一样,那幅卷轴画上画的是一只藏在水里的牛,它没有角,正望着天上的月亮,看起来没有任何稀奇之处。
山海经大荒东经中有写,有一种动物,苍身无角,只有一只蹄子,出入水都必有风雨,它的声音跟雷一样,其名为夔牛。
黄帝曾经得到这种兽,用它的皮制成鼓,用雷兽的骨头做鼓槌,以鼓声震慑敌兵。
张涛跟她说过,工匠要是对一件器物投入了很多心血,那么它就会有灵,从那副画上波莫娜感觉到了一种波动,联想起神笔马良的那个故事,说不准这只活灵活现的夔牛会随时从画里跳出来。
马由缰是一个“画家”,和王维那个“诗人”一样都是艺术家。
“你们是巫师?”文先生忽然改变了态度,他身上的那股市侩气息没了,却好像穿上了另外一种伪装。
“是的。”波莫娜毫不犹豫地说道。
“你们是傲罗?”
“不,我们是自由职业者。”
“那副画,你要怎么把里面的东西召唤出来?”西弗勒斯问文先生。
“小马跟我说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会跳出来救我的。”文先生笑容可掬地说“你想做危险的事吗?巫师先生?”
“我以为巫师不能参加麻瓜的战争。”
“现在天下太平,哪有什么战争。”文先生讥诮地说“更何况那么大的事哪里是我们这些平民能参与决策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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