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待是件最磨人的事情。
然而很多时候,即便是在许多人眼里已经高高在上,高到似乎已经脱离凡尘的存在,对于不可知的命运,依旧极其渺小。
即便站得再高,头顶上依旧有需要仰望的天空,在很多事面前,他们也唯有等待。
随着积雪的消融,长陵由大寒进入立春。
周家墨园里,一些迎春花的花苞已然泛黄,然而那一片布满枯败荷叶的池塘里却还有很多浮冰漂浮着。
一名身穿茄花色锦服的少女在周写意的引领下,走入了这方小院。
这少女名为周素桑,是周家旁系子弟,家在会稽郡,因有修行天赋,数年前开始便在会稽郡九念剑宗修行,至长陵都是第一次,更不用说周家墨园,再者听说是周家老祖召见,这名少女可以说是紧张和忐忑到了极点,无数个不好的猜测不断在心头回旋,手心里一直不断的沁出汗珠。
周家老祖坐在铺着比少女的肌肤还要丝滑的锦缎的软榻上,他满头的银发依旧梳理得光可鉴人,身上的大衣盖住了他的腹部,在少女未走进他所在的这间厅堂时,他的目光里依旧充满着许多负面的情绪,怨毒、不甘、贪婪、狠辣…然而在周写意请安的声音响起,少女走进之时,这些情绪便全部消失,他的面容再度变得极其和蔼慈祥。
“不需要紧张,我召你前来,只是因为写意残卷上有一门秘术,然而这门秘术只有女子才适合修行。”
看着极度紧张不安,连肌肤上都出现了许多小疙瘩的少女,他极其温和的缓声说道:“而你应该是此时我们周家最适合修行这门秘术的人选,接下来你便在墨园里安心修行便是。”
听到这样的话语,少女先是茫然,再是喜极而泣,直接拜倒在他身前。
“起来吧,我周家风光不再,我又不知何时驾鹤西归,将来令周家承继下去的担子,必定要落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上了。”然而周家老祖却依旧觉得不够,又用更加柔和的语气说道。
少女更觉情深意重,泣不成声之时,却未曾料到这名面容慈祥的老人此时的心念却不在她的身上。
这是否真是女人才能修行的手段,是否太过郁结的阴煞之气,可以自然随着女子的月事排出…只要一两个月的时间,自然可以试出。
……
旧门阀周家已然没落,周家老祖如死而不僵之虫,苟延残喘,妄获新春,新侯方家却是正如旭日初升,光芒万丈。
长陵东郊,方侯府的那处僻静院落里,长发垂散如荒草乱长,衣衫褴褛连乞丐都不如的方绣幕,依旧枯坐在碧潭之前。
形成这一方碧潭的泉水是温泉,散发着微温的热气。
碧潭的青草之间,有数尾红鲤在游动。
所有人,包括走入这处僻静院落的方家修行者,都认为方绣幕是在观鱼而悟剑意。
然而谁也未曾想到,方绣幕在看的是生老病死。
红鲤始终有院中侍女照料,然而却早已不是十余年前那数条,即便泉水清澈,依旧有无数不可知的原因令游鱼衰弱死去。
而除了这些游鱼之外,他还看到许多更细微之处,看到这碧潭里一些无比细小的虫豸。
虫豸的生老病死,一生的时间更为短促。
如夏天的有些蚊虫,一生循环只不过十余日的寿命。
这样的循环里,自然蕴含着真意,蕴含着元气生灭的道理。
长陵的修行者都并不清楚方绣幕的真正修为,只是凭借一些线索,判断出他可能只是在六境上品,未至七境。
此时也只有那些位置极高的,能够亲近君侧的权贵,才通过皇帝的一条旨意,推断出他的修为恐怕已经凌驾于夜策冷等人之上,跨过了七境中品。
然而事实却是,他此时的修为依旧是六境上品。
更令人震惊的事实是,在十年前,他其实就已经窥到了破境之途。
也就是说,从十年前开始,只要他愿意,他便随时可直入七境。
只是他又刻意在七境的大门前停留了十年。
这十年的等待和积累,一朝破境,将会令他和其余的七境修行者有什么样的不同?
这原本似乎只有他知道。
然而此时,他接到了一道圣意。
元武皇帝“请求”他随行参加鹿山会盟。
这便代表着元武皇帝也清楚。
苏绣幕不知道为什么元武皇帝也清楚,然而这却已然破了他的心境。
这一道旨意,说是请求,实则却是命令。
圣意要他破境。
要他这柄已经淬炼了许多年的剑开锋,为大秦王朝斩出一片新天。
除此之外,或许这道圣意里,还隐含着更深层的意思。
圣意难违。
唯有破境。
“只差半分春光。”
苏绣幕迟疑了数日,想明白其中可能隐含的深层意思,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,在这立春之时,他轻叹了一声,推开了那扇门。
无数春天的气息顷刻间从他的身体绽放。
一时间,院里无数花朵绽放。
就连畏寒的牡丹都陡然盛开到最浓艳的绚烂。
……
清晨,端着面碗和薛忘虚、张仪、沈奕在一起吃面的丁宁也在等待着。
只是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死在养鸭人临时村落的樊卓,好像长陵市井间一名微不足道的江湖人士一样消失了。
没有监天司或是神都监的人出现在梧桐落的周围。
甚至好像整个长陵都根本没有人意识到云水宫这名大逆的死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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