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明越来越浓郁,天地之间此时此刻只剩下了越发璀璨的光明。
桑桑越升越高,于是夫子也逐渐飘离了地面。
宁缺没有听懂,但他知道分离的时刻到了。
一个是自已最敬爱的老师,一个是自己的命,毫无疑问,这是一个人所能想像到的最痛苦的抉择时刻,幸运或者不幸的是,他此时没有能力做选择,或者说可能不需要做选择。
宁缺不能动,只能坐在泗水畔的草地上,看着被无数万道光丝联系在一起的两个人,望向桑桑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平静,越来越淡漠。
昊天说的话,没有人听懂,如风啸,如雷鸣,响彻人间。
九歌不知道该说什么,他想出手,却又不知从何下手。
夫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九歌,笑了笑,说道:“不必出手,为师知道你有翻盘的手段,但既然你决定了要走上这条路,为师便尊重你的选择,只是有一点……”
夫子平时都是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,但现在却格外认真,他郑重的说道:“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,如果有一天,你走累了,不想走了,就停下来休息一下便可。”
九歌沉默着点了点头。
“人间本就是如此,生老病死,天理循环,你们何必悲伤,更何况,老师我也不一定就会输。而且我在人间管了太多事,太多年,早已经烦了,厌了,也倦了,所以我也不想再管了。”夫子笑得有些洒脱,又有些释怀,说道,“我活的太久了,久到自已都忘了自己活了多久,如今倒是觉得应该去做点有趣的事情,比如和那位昊天斗智斗勇,看看谁才是胜利者。”
夫子伸展双臂,仰首望向苍穹。
“你们不用担心,我不会死,就算是昊天也奈何不了我。”夫子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,“只是我会在神国呆上几年时间,等待我自己的造化。”
桑桑身上的光明大作,冲天而起,整个世界都能够看到这片光明。
于是,无数信仰光明的信徒,无数神官,好像入了魔一样,疯狂的向着大唐的方向跪拜。
这世间地位再高的人们,无论是王,还是隐士,修士,都低下了头颅,向着这里跪拜,观主,书圣,剑圣,皆是如此,因为昊天在这里。
因为这里的昊天的世界。
“恭请夫子显圣!”
西陵神国桃山最高处,庄严肃穆的神殿外,石坪上跪着黑压压的人群,往常骄横的红衣神官和神殿执事们,就像最虔诚的信徒,以额触地。
“恭请夫子显圣!”
人间无数道观,无数寺庙,所有皇宫,无数尊贵的大人物,都恭敬无比地跪在地面,不停重复着这句话。
遥远的南海某处。
青衣道人沉默看着陆地的方向,脸上的神情显得异常凝重。
他没有说那句话,因为他很紧张。
他看到一道大幕正在缓缓落下。
陈某看着靠岸的那叶扁舟,他依旧未曾踏上陆地,因为他很清楚,夫子真的很强,被人间算计了的昊天,早已不如当年未曾来到人间的昊天强大,或许说昊天早已不是一人。
不过好在夫子终究还是走了,唐国也终究还是要灭亡了。
或许有一个九歌,但没事,他会出手。
为了这一刻,他已经等待了太长时间,不到最后,他无法放心。
没有恭请夫子显圣的还有很多人。
整个人间都在恭送夫子登天,可对于唐国而言夫子走了,也就代表着唐国最大的依靠已经没了。
所以正在召开朝会的李仲易双目通红的走出了大殿,来到了外面,李仲易看着那刺得他睁不开眼的光明,跪倒在地,痛苦不堪的说道:“恭请夫子显圣!”
朝堂上的衮衮诸公,对于夫子离去,虽然十分痛心,可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沉痛。
真正的普通人,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更不会知道泗水畔发生的这件事情,会对人间对他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影响。
他们像平常一样,买菜做饭喝酒聊天打牌盗香宅斗种田。
夫子压在这人间众人的头顶太多年了,偏偏,夫子太高了,高到所有人都只能仰望。
对于普通人来说,这并不是什么坏事,但是对于许多人来说,夫子的存在,便是一种坏事。
“伱们看,他们自己也不想我管了。”夫子站在光芒万丈的世界之中,看着那一片黑暗,轻叹着道,“有人说过天不生夫子,万古如长夜,有人说我是月,那我今日正好想看一看,我究竟是不是月。”
“可老师你并没有将人间之人灌入桑桑体内,为何他还会找到你?”九歌在这最后一刻,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。
夫子闻言,笑了笑,然后说道:“真的没有吗?”
“难道是那个时候......”九歌惊讶的瞪圆了眼睛。
他想起来,那天陈皮皮回知守观的时候,九歌放出的一道自在气。
除了那道气息之外,还有一道不知名的气息朝着相同的方向而去。
当时九歌并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人间之力,因为夫子打他从来没用过全力,所以也不曾知晓。
还以为那是夫子为了保护陈皮皮下的保险。
但没想到的是,结果会是这样。
“我带你吃遍人间美食,带你赏遍人间美景,我让你体会到做为人最大的快乐,我甚至还顺手让你体会了一下更深的情感。”
夫子看着桑桑说道:“在你眼里,人类都是蝼蚁,如今你却与蝼蚁成了亲,并且感受到了其中的美好,你感受到了充分的人间的美好,那么你会不会有那么一丝想要留在人间的念头?这些年来你想尽一切办法要找到我,邀我上天一战,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也很想邀你来人间做客?”
无限光明里,隐约可以看到神情若冰的桑桑,细而精致的眉头微微蹙了蹙,似乎夫子的这番话,对她确实构成了某种威胁。
九歌听到了夫子的话,也怔住了。
他忽然意识到,夫子并非一味孤傲,并不会将任何人都视作草芥蝼蚁,他对待任何人都会给予足够的尊重。
只是这尊重,或许是他的性子使然,或许只是因为他懒得去讨好任何一个人,或许是因为,他不愿意和别人交流。
所以他总是一人,孤零零的站在山崖前,俯瞰着整座人间。
但世间一切的危难在夫子面前都无足轻重,能有克制夫子的唯有昊天。
九歌抬起头,看着夫子,他的眼眸里渐渐变得湿润起来。
那是他的老师,他永远也不可能改变的老师,一位温柔而慈爱的老师。
“老师!”九歌跪在了夫子的面前。
他不需要多少言语,他只是用行动告诉夫子,无论夫子在哪里,在做什么,他永远都在这里,永远陪伴在夫子左右,直至永远。
夫子摸了摸九歌的脑袋,露出了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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