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氏也习惯他这样,知道多说无用,便也不再念叨什么,只劝道,“不差这一时的,好歹吃几口饭再走,你胃脘常来就不好,早上再不吃些垫肚子,怕待会要难受。”她掀了帘子走出去,想要拉着薛延道厨房,“今日早膳不是我做的,阿梨手巧,那丸子汤香的紧,你试试?”
薛延神色颇有些不耐,挣开冯氏的手道,“阿嬷,我还有些事,先走了。”
冯氏“哎”了一声,却没唤住他,眼睁睁看着薛延走远。
阿梨停下手中活计,仰了脸问,“阿嬷,这下要怎么办?”
冯氏摆摆手道,“不管他了,咱们吃着。”
阿梨点头应下,把腿上东西收好放在一旁,跟着到厨房桌边坐下。她拾起筷子,先是给冯氏夹了颗黄瓜,而后再自己咬一口。嘴里味道酸爽脆快,阿梨喝口粥,忽又想起什么,忧心道,“阿嬷,我只怕他嫌我,以后若是我做的东西,他都不会吃。”
冯氏抬眼道,“怎会,他哪里有那个好本事。”含口丸子,她又开口,“薛延性子就是那样,硬硬冷冷的讨人嫌,但你别看他总好耍横,却是不肯亏了他的口舌的。他自小嘴就比旁人要馋上三分,且又执又拗像只蛮牛,那时候京里有家老字号的泡椒凤爪,做的好,薛延便就常常去买,少吃一日都不肯。后来那家掌柜不知犯了什么事,被逐出京城了,到直沽寨去卖,在府邸附近就买不到了,薛延知晓后,骑着马带着侍从跑了几十里路去买了半斤凤爪,回家后天都黑了。”
想到这,冯氏又笑起来,“老爷一介文人,那时也气的要发疯,拿着藤条抽了他一顿,但薛延不长记性,等伤好了又去。老爷将藤条抽断了三根,最后见实在拦不住他,便也就只能由着他了。”冯氏冲着阿梨挑了挑眉峰,道,“你且看着,晚上再给他做一顿,以后的早上,薛延必定会老老实实地来。”
阿梨也跟着乐出声,道,“若是真如此,那就极好了。”
下午时候,阿梨和冯氏细细打探了薛延的口味,知他竟毫不忌口,苦辣酸甜均爱,只要好吃便行。书院申时过些便就放课了,但薛延在外逗留,总要待到酉时才回来,阿梨怕饭冷了会不好吃,和冯氏商量着做倭瓜杂粮窝头。
冯氏自然是没意见的,还利落地洗了手去给她打下手。
北地的农家在冬季里食材极为有限,大多是菘菜倭瓜或红薯,这些耐寒耐放,存于地窖里能吃上一个冬天,但饱是管了,味道却是难捱,同样东西吃上三四个月,最后近乎味同嚼蜡。好在阿梨于吃食方面心思玲珑,即使只有几样菜果,也能烧出各种巧妙花样来。
倭瓜放锅里大火蒸熟,直到筷子戳了软烂为止,再放入苞谷面和成面团,加些起子,放到炕头去热上两刻钟。面团加了起子后会鼓胀,大约能至原来的二倍大小,技巧熟练的会发的更大些,面团鼓的越厉害,做出的窝头就越软绵香嫩。
发面是至关重要的步骤,其余的便就简单了,把面团揪成小剂子,揉成圆球,再用拇指往上面按出一个洞,放入笼屉里慢慢蒸熟就是了。这些都是冯氏教给阿梨的,她在这方面极为聪颖,一遍即通,两人搭配着干活,手脚麻利,很快便就蒸了满锅。
冯氏说,若是有钱些的人家,吃窝头要掺上些麦子面,配着肉糜吃,极为香口,但陇县偏荒穷僻,寻常人家只有过年时候才吃上几顿肉,自是吃不起肉糜的,便就用菹菜和菘菜做配。这两样自是不能少的,除此外,阿梨又从酱缸里挑了两条酸黄瓜,切了半颗红萝卜,涝干后与那些一同翻炒。
农家用油多为菜籽油,且大多节省,好在菹菜出汁,阿梨又先加了些辣椒爆香,即便没用什么油水,炒出来的味道也是酸酸辣辣的,馋人的很。
杂菜半盏茶后便就出锅,鲜红碧绿,卖相上佳,配上热腾腾米黄色窝头,看一眼便就让人食指大动。
冯氏笑的眼尾纹路都要聚在一起,招呼着阿梨将菜端到屋里去。厨房太小,两人用饭都嫌挤,只能到冯氏屋里去,炕桌支起来占了大半的地方,冯氏把被褥收进柜子里去,与阿梨面对面坐着,挑了一筷子菜进口里,笑道,“可真是香。”
屋里炕烧得热,阿梨把外面袄子脱了,只剩里头薄薄夹衫也不觉得冷。长发用一根簪子简单束起,软哒哒垂在肩侧,颊边漏了一缕下来,黑发映衬下,更显得她肤色水嫩,如雪光莹莹。阿梨捧着杯子小口抿茶,问道,“阿嬷,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呐?”
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薛延,直呼其名显得不尊,但随着冯氏唤四儿又没到那样亲切,便就只好“他、他”这样的叫着。好在冯氏立时便就缓应过来阿梨说的是谁,回头看了看窗外天色道,“应是快了。”
冯氏果真是最为了解薛延的,话音落了没多久,院里木门便就开启。脚步声传来,听声音辨别,应是先到厨房去转了圈,又到鸡舍去转了圈,最后才立到冯氏屋子的窗前。
阿梨侧耳,只听到薛延慢慢吞吞地问了句,“阿嬷,是什么东西这样香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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