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几日周谌雷厉风行, 一纸急奏发往朝廷, 而后便派人押解罗远芳进京, 交给大理寺查办。
邱时进欲哭无泪, 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, 只得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, 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。
五日之后, 眼看着这事已近尘埃落定,薛延终于向周谌递交了名帖,登门拜访。自从周谌到宁安以来, 每日来拜访的人均有许多,且邱时进还在转圈圈筹划着该怎么将他的宝贝儿子救出来,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。
为了不惹人嫌疑, 薛延备了礼品, 只身前往。
周谌是个记得恩情的,未忘记过往日薛家待他的好, 八年未曾联络过, 现再见到薛延, 他面色潮红, 竟还有些激动, 拉着薛延的手道, “我真是未想过,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,而你现在也有了出息, 不似原来那个毛头小子了, 真是万幸。若你祖父泉下有知,定也会极为高兴的!”
薛延说,“我也没想过还能遇见表舅舅,当初我还小时,祖父便道您英姿不凡,以后定是人中龙凤,现在看来,祖父所言半点不假,果真是如此的!”
周谌朗声笑道,“好外甥,快请坐!”
人精遇人精,说话自然是你好我好,能让大家都舒坦的。二人见面寒暄半晌,其中七分真情三分假意,茶凉了又添过一次水,终于进到正题。
薛延将罗远芳之事言简意赅说了遍,只隐去了自己在其中的作用。
周谌听后极为震惊,皱眉问道,“那举子竟是邱知府在外的私生子?可有证据?”
薛延摇头道,“并无。但这并不是什么秘密,留下的蛛丝马迹颇多,若真的想查的话,定是可以找的到的。”
周谌顿了顿,摆手说,“太难了。先不说时间久远,以往与此事有关的人证物证都毁的差不多,只谈论搜证的难度,便就是登天一般。邱时进是宁安的知府,手中权力可以说是翻云覆雨,就算刑部与大理寺派人前往,他要是拒不配合,或者从中作梗,那谁也拿这事没有办法。”
薛延心中急躁,脱口而出道,“就连皇上也没办法吗?”
周谌笑着看了他一眼,“到底年纪小,还是沉不住气。”
他抿了口茶,缓缓道,“这事发生的时机不好,现在陛下每日忙得不知朝夕,顶多过问几句,并不会亲自操办。你知晓前几个月颁布诏令,要征收赋税吗?”
薛延点头,“知晓。”
周谌说,“这是因着东瀛从海路偷袭,国库筹集粮草,预备来年攻打东瀛。科举舞弊自是大事,但国家安危更是,再者说,罗远芳只是宁北一个小小的解元,不值如此费心,陛下只会将此事交给手下重臣。可邱时进与左相是故交好友,罗远芳触犯律法,死罪难逃,但只要将他拉出去,咔嚓一刀祭了天,剩下之事查与不查,只是左相一句话而已。你觉着,邱时进是会为了儿子舍出命去,还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牺牲一个儿子?”
薛延手指捏着杯柄,指尖泛白,沉默好一会,终于轻轻问了句,“所以,便就只能这样了吗?”
周谌无奈道,“薛延,朝堂之中的水,远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。”
不知过了多久,门帘被掀开,冷风飕飕吹进来,有下人端了热茶过来替换,薛延闭了闭酸涩的眼睛,这才缓过神。周谌也不想再于这个问题上与他多谈,笑吟吟聊起了家事,“若我没记错的话,过了年,你便就二十一了。”
薛延应着,“难为舅舅牵挂。”
周谌“噢”了声,又道,“这个年纪,合该娶妻生子了。”
想起这个,薛延笑中多了几分真诚,“我也有的。”
多年未见,周谌对薛延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年前,薛延还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尊贵少爷,呼风唤雨,妻子也该是达官显贵之家的。闻言,不假思索便问了句,“娶了哪家的姑娘?”
话刚出口,他便就知晓自己说错了,但又无法收回,一时尴尬。
薛延笑了笑,垂眸道,“我喜欢的姑娘。”
周谌一愣,随后也抚掌笑道,“喜欢便好,喜欢便好。这次是没机会了,以后你们可定要到京城来玩一玩,住到舅舅家里,也好让舅舅见一见,能让当年的混世魔王薛延说出喜欢二字的,该是何等模样的丽质佳人。”
薛延颔首道,“定会的。若无意外的话,我打算明年便带阿梨回一趟京城,也好祭拜祖父爹娘。”
周谌说,“你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,他们的在天之灵也会安心的。”
又说几句家常,薛延起身告辞。
小年前一夜,周谌离开宁安返回京城,同时也带来了个好消息。罗远芳罪名认定,连同收受贿赂的主考官欧阳歧一同问斩,办案速度之快史上罕见。但邱时进仍旧好好地做着知府,半点未受牵连。
年节转眼过去,春闱在二月,要前往京城,约需二十日行程。为了避免匆忙应考,阮言初定于正月十六启程,到时还能在考场附近租个房子,再温习一段时间。
上元节那日,阿梨与冯氏一起前往云水寺,想着拜一拜文殊菩萨,再求一个平安符。
临走前,薛延正带着来宝在厨房给鱼去鳞,硕大一条大黑鱼,刮起来就像是下雪一样,来宝不嫌腥也不嫌血,捂着眼睛在鱼鳞里头跑来跑去,呜呜地叫。薛延也不管,只顾着做自己手里的活儿,时不时吼一句“小心点别摔着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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