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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娆无法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, 米袋一从手里掉下去,她的目光下意识跟着低了下去。
她这一低头,那个让她觉得身形肖似沈琇莹的女子已经不在眼前了。
姜娆再抬头, 便看到一道慌乱逃走的背影。
死而复生这种事, 姜娆无论如何都不会信,可她的不信,却因这人慌乱逃走的背影, 掺进去了几分古怪。
如果不是沈琇莹, 何必要逃?
她正要找人追上去看看,巷口停下一匹白马, 姜谨行从马上跳了下来。
他一身青竹长衫, 外貌仪态端正无比,无比清贵的少年郎, 不管看谁, 脸上都带着款款笑意,即使看到来取粮的灾民也毫无轻视与高傲,态度亲和雅正, 只是在看向姑娘时, 他脸上的笑容格外亲切一些,使他翩翩风度里, 多了几分招摇与风流。
姜娆心中狐疑, 忙着吩咐明芍找人去追那道逃开的身影, 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, 早就看腻了, 再招摇也招摇不进她的眼里, 扭头和明芍说着话, 等明芍走开了, 又紧张地看着明芍的背影,丝毫没有理会姜谨行。
姜谨行笑容收敛起来,努起了唇,磨磨蹭蹭地喊了声“阿姐”。
姜娆这才回过头来看他,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来看看你……”本想说是来看有没有他能帮上忙的地方,一想到姜娆不理他,姜谨行就有些闹脾气,声线里带着点不情愿,“爹娘赶我来,看看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。”
“过来。”姜娆将他唤到自己身边,虽说姜谨行这一副她这里一定会出什么乱子的语气让她有些不舒服,但他这些年说话的语气素来如此,姜娆也习惯了,她悄悄对他说道,“你帮我看着摊子。”
姜谨行机敏问,“那你呢?”
姜娆:“我去逮个人。”
姜谨行:“可别是你去,你连个蚂蚱都不敢捉,怎么会有捉人的本事?我去便是。”
他看似散漫随意,目光都放到了街上那些漂亮的姑娘身上,实际姜娆方才与明芍说话的场景他早就收在了眼底,自作主张道:“我去找你那丫鬟。”
他走出去两步,忽又回来,手指敲了两下堆着粮袋的木板,“晚上饭桌上多添副碗筷,我有话要对你说,留在你这里用膳。”
……
积了雪的道路,路上行人并不多。
沈琇莹脚步匆匆,两手紧紧压着自己的帽檐,原本路上行人就不多,她还一个劲儿地往人少的地方钻。
姜娆看到了她,她也看到了姜娆。
她逃亡太久,今年为了找到宝乐大典,斗胆回到京城。
看到齐王府前有施粥的摊子,她随着人群到了这里。
离京前,她未曾听说,有谁获封齐王。
做官家小姐时不知斗米贵,自己沦落在外,连饭都吃不起,一粒米都是金贵的,她只是想跟着领一袋米,领完便走,才跟在了排队的人后头。
乌衣巷里,金陵城最繁华的地方,连天上飘着的云彩,似乎都比外面的好看。
她做梦都想在这里活过一天,可惜她爹不是那么大的官,她自己……她原以为这辈子能活得很好,就算无法到那世人最羡慕的位置,至少也能嫁给乌衣巷里簪缨世家的公子。
沈琇莹心不在焉地想着,及到了快到她了,才愕然发现施粥的人是姜娆。
她这几年忙着逃亡,浑然不知金陵里的风云变幻。
姜娆竟然已经嫁了人,还是嫁给了齐王……
沈琇莹
帽子遮住了她的脸,也遮挡了她的视线,她未能、也不敢抬眼将姜娆的脸看清楚,她怕看清楚了姜娆,也会叫姜娆认出她来。
腕骨纤细却不显凄苦,细白、匀称、线条流丽,一看就知道她生活富裕,养尊处优,看了让人羡慕。
她痴痴想着,往巷里逃窜着,风挂在脸上,皮肉都疼,发丝迷了眼,格外的狼狈,沈琇莹忽又记恨了起来。
姜娆似乎认出她来了。
她跑得越快,身后的脚步声反而更加逼近,听得她心惊胆战,拐进羊肠小巷后也不敢停止脚步,心脏剧烈地跳动着。
她费劲千辛万苦,最后还是什么都没了。
才华名利、家人地位,她想要的没能得到,那些曾经拥有的反倒全部离她而去。
她只留着一条命,低三下四、东躲西藏,像老鼠一样在这世间活着。
一路跑到巷子最深处,将追逐着她的脚步声远远甩在了身后,耳边一片清净,她才狂喘着气,手扶着墙歇下了逃窜的脚步。
却止不住地在想齐王到底是谁。
她每天单是想着要到何处落脚,下一顿饭要去找何人讨要都累得要死,哪还有时间精力打听金陵里的事。
也没了能打听的人。
齐王……难道是容渟?
这和前世一点都不一样,可如果不是容渟……他怎么可能放任姜娆嫁给别人?
除非他死了。
喘息声渐渐平复,周围一片岑寂,沈琇莹觉得差不多是可以离开的时候了。
她一抬眼,却一下跌倒在地。
九尺高的位置,一少年人坐在墙头,兴味盎然地看着她。
不知看了多久。
见她发现了他,他唇边勾满笑,曲指放在唇边,吹了一声响哨。
树枝鸟雀惊飞,哨声在整个巷子里游荡。
不多时,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几个丫鬟小厮都跑到了这。
他们恭敬称呼墙头坐着的少年“少爷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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