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部堂,子维兄也是一时之杰,让他不要悲伤过度,留着有用之身,还要替朝廷多做一点事情,变法革新,大幕刚起,痛失英才,是朝廷的一大损失啊……”
唐毅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大话,从来话说大了,听起来就像是假话。
王国光哪里不清楚唐毅和晋党的争斗,前后持续了七八年的时间,一直以来唐毅都是百般忍让,一退再退,哪怕杨博那个老狐狸,都被他骗过了。
结果他露出了獠牙,一击绝杀,晋党百年基业,星落云散,剩不下什么,双方的差距不啻成人和孩子。
事到如今,还有什么可犹豫的。
王国光狠下了心,双膝跪倒。
“下官有机密要事,禀报元辅大人。”
唐毅淡淡一笑,“王部堂客气了,有什么话,只管说就是。”
“元辅在上,下官不敢隐瞒。张家在两个月之前,变卖了一批祖产,得到白银八十万两,下官听说,他们把银子都,都给了江湖人。”
“哦?堂堂书香门第,是要走江湖卖艺,还是落草为寇啊?”唐毅提高了声调。
“都不是,据下官所知,他们悬赏要一个人的脑袋。”
“谁?”
“就是元辅您!”王国光抬起头,切齿道:“元辅身系天下安危,张四维丧心病狂,竟然妄图暗害元辅,下官以为当立刻查抄张家,明正典刑。”
张四维要杀自己?
果然,沈梅君那个死丫头给自己惹麻烦,张四维把账儿算到了自己头上。
唐毅一直以来,都排斥用暗杀的手段,你干了一次,所有的事情都会怀疑到你的头上,到了最后,什么事情都落到了你的头上。
这些年,唐毅只刺杀了张居正一次,想要提前抹除隐患,好在两个人眼下冰释前嫌。张四维家里和自己没关系,可是张家保证不会听的,唐毅也没有必要解释。
只能稀里糊涂背下来,沈梅君害人不浅啊!
唐毅都有心派人,把她弄死在香料群岛算了,省得给自己添乱。当然他只是在脑袋里转了一下,轻笑道:“王部堂,想要暗杀本阁的人只怕不在少数,至于区区八十万两银子,还要不了我的脑袋,本阁会多加小心的。”
王国光见唐毅信心十足,也就没有多少,识趣告辞。
从内阁回来,他立刻着手拟定南巡的花费。
消息传出来,竟然举朝哗然。
什么,皇帝要南巡?
开什么玩笑,走一趟,劳民伤财,要花多少钱,那么大的动静,从南到北,搅扰地方不安,一旦皇帝上了瘾,隔三差五就跑一趟,还不把户部折腾空了。
不行,不能惯着皇帝,这事内阁要拦下。
有人找到了内阁,结果才知道,竟然是首辅提议的。
“唐阁老是干什么啊?怎么能不知道轻重?”一个御史埋怨道,另一个摇摇头,故作深沉,叹息道:“我看不是唐阁老不想拦着,奈何他和陛下师生情深,再有唐阁老离家多年,也想着衣锦还乡,这不凑到了一起了。”
“荒唐,公事私事,岂能搅在一起!唐阁老可总是说凡事要按照规矩,不能越过一个理字,咱们就要为了朝廷大义,争上一争。”
“同去,同去!”
……
转过天,就有五六本奏疏送到了通政司。
刚刚中进士的翰林吴中行就写道:“古代帝王之所以要巡幸狩猎,是为了协调声律度数,统一度量、访求遗老,询问民生疾苦,罢黜庸吏、提拔贤才,考察各级官员业绩,给予升降,使得他们位居合适职位,因此诸侯则有所畏惧,百姓却生活安康。”
总而言之,都是做好事,“像陛下那样的出巡,不过是和秦始皇、汉武帝相似,放纵私心寻欢取乐而已,是不能实现巡幸狩猎之礼。秦始皇在博浪沙遭人操铁锥袭击,汉武帝微服私访到柏谷不被亭长接纳,那样的祸患还不引以为鉴?”
监察御史艾穆同样上书,“陛下南巡,则六师无人统御,各地百姓受困,其悲哀呼喊,上抵苍天,播撒四方,人心为之而震。所以百姓当听闻南巡诏书,均像鸟儿受百兽惊吓闻风逃散一般。而各地官吏又可借迎奉圣驾之名,征用遣发命令苛刻,两淮、东南等地即造成一派骚乱,而各地又牵扯其中,耗资甚多。万一有凶顽不法之徒,趁机作乱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其余的奏疏大同小异,都是反对隆庆南巡,更有人把隆庆骂了一个臭头,还有几个跑到了左顺门,要伏阙大哭,求见隆庆,和他当面论理。
大臣们群情激愤,可咱们的隆庆皇帝,还一无所知,他刚从东宫回来,检查了太子朱翊钧的功课。
让他默写两段论语,只错了两个字,师傅们都夸太子聪明。
可隆庆不怎么满意,头些日子他就听说了,这一次从倭国弄回金银的大功臣竟然是唐师傅的长子唐平安,小家伙才十三四岁吧,几年前还到宫里拜见过自己,模样很清秀,知书达理,和太子也差不多……隆庆纯粹孩子是自己的好,朱翊钧倒是不丑,只是有些肥胖,腿还稍微有点毛病,比起唐大少爷差远了。
同样是小孩子,人家已经能纵横捭阖,出使异国,大呈威风,就算是古之甘罗,也又不如。
再看看自己这个,怎么都显得有些弱啊!
唐家两代为官,眼下第三代也成长起来,隆庆脸色渐渐不好看了,甚至有些忧虑,朱家人长命的不多,自己和唐毅没差多少,可是一个已经是小老头,一个却还是面嫩得很,上一次他和唐毅微服私访,唐毅换上了儒衫,和进京求学的书生没有两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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