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初亮时,长安城南门外。
“夜里发生的命案……”
“死了五六个官员,杀手也被官差杀了四五人……”
洁白的雪地上躺着尸体,洒着的血已然结冰,色泽对比鲜明。
百姓们虽不敢靠近,却挤在几十步外交头接耳不走,围着出了事的驿馆指指点点。
可见这乱世之中,长安百姓过得还是相对安定的,包括秦王入主长安时也未有太多战祸。
南来北往的商旅们则只淡淡扫了命案现场一眼,暗道长安人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。
“大命案哩,死的是什么官?”
“额问了驿馆里扫地的,说是临安来的官。”
“大宋天子派来的?”
“我们秦王凭甚还理会啥天子?”
“所以一刀宰了。”
“莫瞎讲……”
此时已有不少官差正在查看现场,不多时,又有两批人赶到。
却是军情司、舆情司同时派了人来。
作为秦王的鹰犬爪牙,这些探子自带一股彪悍冷冽又傲慢的气质,不少百姓被吓得不敢多做停留。
相比军情司,更让长安城许多士绅百姓害怕的其实是舆情司,毕竟一个主外一个主内。
此时,军情司直奔杀手留下的尸体。舆情司的官差却是按着刀走向人群,目光如炬地扫视着。
“刚才哪个说‘天子’的?拿下!”
“是!”
“……”
“禀校尉,那几个在我们来之前就走了。”
“查!”
那官差皱了皱眉,招过下属吩咐了起来,隐隐说什么“人手不足”“鱼龙混杂”之类的。
“司使来了。”
“司使来了。”
这些话却是出自两拨人之口,不一会儿,林子穿着便衣大步从城中出来,很快俯身查看杀手们的尸体。
“吁!”
姜饭从城外策马赶来,不等马匹停稳就翻身下马,直接大步赶向围观的人群。
“妈的。”
一口痰啐在雪地里,他扫视了一眼周围的情况,招过舆情司的官差问了几句,其后挥了挥手,自在那又骂了几句粗口。
“妈的,要是哪个想拥立之功想疯了敢动手……死定了。”
随着蒙元使节南下的消息,长安城近来确实是有些人心思变。
此事姜饭是最敏感的,他大概能知道哪些人希望秦王称帝、哪些人希望缓一缓,有些是出于公心,有些出于私心,只要做得不出格都没关系。
舆情司正是负责控制事态。
至于姜饭的态度,他知道秦王早晚会走出那一步,不急在一时。
“看什么看!散了!”
姜饭眯着眼看着那些散去的百姓,以及悄悄跟上的几个暗探,回过神来,走向林子。
“有一年没见你了,忙什么?头发呢?”
林子拉了拉帽檐,道:“去西域当喇嘛了。”
“之前我俩各管各的一摊事,还没一起办过案子吧?”姜饭在尸体旁蹲下,拿钩子拉开一具尸体的衣领看着。
“宋、元要结盟了。”林子叹道。
“还没结盟,使节都还没到临安。”姜饭低声道。
林子便凑到他耳边,问道:“怎么?你们也打算动手。”
“先说这眼前吧,死的是什么人?”
“放心吧,确实是蒙元做的。”
“你确定?”
“控鹰卫。”林子指了指其中一具尸体的鞋底,道:“通过钧州那边走私铁矿的路子入境的,过了潼关,每人会发一套衣帽。”
“懂了。”
“指甲缝里有火药,狗东西偷过我们的火药。”林子恨恨不已。
姜饭则是松了一口气,道:“是控鹰卫就好。”
“不然呢?王上手底下哪个敢擅自动手杀使,不知王上的脾气不成。要功劳也不是这么要的。”
这次死了使节的责任显然是要军情司这边担了。
林子蹲在那,一抬头就显出了额头上的皱纹,颇为发愁。
若说以前他最大的特点就是长得普通,如今却越来越丑了。
“走吧,去见秦王……”
~~
这次回长安之后,李瑕一直在处理大半年累积下来的公文,好像是被囚禁在这秦王府里了一般。
听着两个情报头子与吴泽说了宋廷使节被杀前后的情况,他像是有些诧异。
“确定是蒙元动的手?”
“回王上,确定。”林子道:“但我敢保证这是他们在长安城安插的最精锐的人手。只为杀几个临安官员,我看是他们亏了。”
“先查过了再说。”
“是。”
吴泽上前道:“王上,臣家在江南犹有许多旧故,亦知晓不少主战派。这便传书联络,如何?”
“可,去办吧。”
李瑕挥了挥手,让他们都下去,摊开信纸写了起来。
姜饭却是没走,道:“蒙元敢派人来我们的地盘杀人,怕是当我们是好欺负的。”
“你要怎么样?”李瑕头也不抬,继续挥笔写着。
“舆情司亦可到临安去,把忽必烈的使者杀个干净。”
“忽必烈派去的是使团,可不像贾似道随便指派一个小小礼部郎中来。使团有使者数人,护卫上百人,你要带几人去杀?”
“我带人去,能做到。”
“算了。”李瑕道。
姜饭一愣,他很少听到秦王说算了。
哪能就这么算了啊。
“杀几个人,意义不大,宋元若真想要结盟,不是靠你杀了使团能阻止的。”
“可是狗虏们在长安城杀人,不找补回去,王上颜面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李瑕道:“这些事该看的是利益,国家之利。有利则合,无利则分,小打小闹没多大意思,倒显得我们还是未起势前的反贼土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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