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切都发生得很快。
丘通甫完全没反应过来。
就在不久前吕文德才下令驻扎,准备与元军对峙,于是他到大帐中为吕文德治病。忽然几封战报传来,之后便是夜战肉搏开始。
大帐中,吕文德正赤着上身,背上一片红肿,而最红之处已发了一个疮头,如粟米一般。
疮里已有脓,且剧痛。
丘通甫打算用火针将疮头挑开,清理脓水,再敷上草药。
这治法说来容易,古往今来却不知有多少人在治疗过程中热毒入体,死于非命。也就是他医术高明,才敢一试。
一恍惚,却见吕文德已起身要披衣服,连忙拦道:“岳父且慢,脓还未破……”
“滚开!”
“岳父,无论如何先治病吧,这疮头已发了脓,再不治就晚了……”
吕文德回过头,看向丘通甫慌张的眼神。
“求岳父安心治病。”丘通甫又道。
但外面战鼓声已起,震耳欲聋。
“咚咚咚!”
丘通甫只觉脑子都要炸了,心中愈发紧张,那只拿着火针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个不停。
“滚开,看你那样子,万一治死了老子!”
“小婿……”
吕文德忽然伸手一拍,将那火针拍落在地上。
丘通甫一惊。
“废物。”
吕文德自骂了一句,穿戴盔甲,一掀帘便出了帐。
夜风中,刚安好的营地上已点起一团又一团篝火,士卒们来回穿梭,十分匆忙。
“战台搭好没有?!”
只见前方百余士卒个个满头大汗,方才将几辆大望车固定住,搭成了战台。
吕文德又叱骂了几句,大步而上。
夜风吹来,让他神志清醒了许多,身上的痛楚也更清晰。
举起望筒看去,只能看到一点又一点的火光,以前月光下那隐约的黑影。
吕文德却能由此观察出大致的战况。
他一道道命令安排下去,调兵遣将,语气虽坏,却将局势稳了下来。
“娘的!”
待向西面望了一会,吕文德忽然啐骂起来。
“李瑕这个小畜牲,故意把元军往老子这边赶。”
他已经看出来了,并非是元军歼灭了李瑕后转头攻打宋军,而是李瑕击溃了元军,故意驱赶元军过来,破坏宋元的和约。
这种情况让宋军极为被动。
若与元军杀得两败俱伤,回头怕是要让李瑕渔翁得利了。
吕文德心底里也知道是因自己犯了大糊涂才导致陷入这样的局面。现在坏了,不是让元军得利就是让唐军得利。
他若是李瑕,一定会驱赶元军溃军冲撞宋军的大阵……
果然,西面亮起点点火光,动静更大了。
吕文德努力把望筒顶在眼睛上,隐隐看到那是更大股的元军溃兵,后面还跟着唐军的军阵。
“果然来了,该死的狗东西!叛国贼!”
背上的疮头剧痛,吕文德也愈发恨李瑕这个叛国贼。
忽然,战台上有将领一指东面,喊道:“少保,快看!”
吕文德转过身,不用抬望筒,隔着汉江已能看到那东岸的鹿门山上亮起了点点火光。
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。
火光表示着元军又增兵鹿门山了,看那动静人数不会少。
襄阳这片战场上,元军的兵力正在越来越多,那局势对大宋而言就会越来越被动。
“娘的,一步错步步错……”
~~
百家奴回过头望了一眼对岸的鹿门山,见到了那亮起的火光,愈发笃定。
那是亳州总管阿里海牙也领兵来了。
正是因为知道会有后续兵马来,他与博罗欢才敢渡过汉江。
当然,阿里海牙的功劳绝不会有他们大了。
博罗欢很可能已歼灭了李瑕,所以才乘胜袭击吕文德的腹背。
两人配合,一战重创李瑕与赵宋,为大元立下的是不世之功。
“勇士们!丰厚的赏赐就在眼前,击溃宋军,回去饮酒领赏啊!”
在这种激励之下,元军士卒呼喊起来,杀向了宋军。
他们是策马奔到这里的,十余里远的距离,马力的损耗并不多,此时欢呼也有力,射出的箭矢也有力。
反观宋军,围攻李瑕那么久,今日从早上追逐到晚上,来来回回地奔跑全都是靠两条腿,此时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般。
~~
“杀虏!”
何复数不清自己今日是第几次这么喊了。
但喊得再多,手里的长矛一直没能沾到元军的血。
元军有马,一直在退。而他只能一直追,用两条腿奔跑,好不容易把元军堵到了汉江边。
终于可以真刀真枪地厮杀了。
双方越来越近,宋军放箭的同时,元军的箭矢也射来。
有几名士卒倒在地上,何复冲上前拾起一面盾牌。
“跟我冲!”
他收起弓,一手提盾,一手提着长矛,领着部下的士卒迎向元军。
扎马步、提矛、捅出,矛尖捅在一名元军士卒甲胄的缝隙之间……
何复奋力把长矛往前送。
那元军士卒往后一仰,握住他的矛杆往前推。
“啊!”
何复觉得浑身酸疼得厉害,有种无力之感。
他臂上的血管渐渐爆起,整条手臂泛了红,酸麻感让他恨不能马上松手。
“咔”的一声响,矛杆被另一名冲上来的元军砍断。
何复手中力道一泄,长呼一口气,连忙向后一避,避开那砸下来的打头锤。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
喘气声让他听不清战场上的吆喝。
太累了。
他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,以求得喘息之机,并换把趁手的武器……
~~
元军像刀子一样在缓缓刺进宋军的阵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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