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刚恢复了一些时祁云澈就知道,自己并没有死。
身体还很无力,晕眩非常,将闭合的眼皮轻微挣扎了下,守在旁侧的人察觉他这轻微的动作,便开口道,“醒了?大夫说至少要过五个时辰,这会儿天都还没亮,不愧是武功盖世的祁皇。”
稍顿,那声音继续,讽刺地,“看来想死也不是这样容易的。”
说话的人是……
祁云澈俊眉微微蹙起,显然识得,名字在唇边呼之欲出,可又在这一时半会儿,他实在想不起来。
见状,来人也从他由心而发的表情里看出端倪,不禁自嘲,“才几年不见,连孤的声音都认不出了么?真是狠心,不过也是了,煞费苦心为慕汐瑶报了仇,让她能和你一起流芳百世,你得偿所愿,还会管哪个的死活?”
刚言罢,又一个声音响起,奶声奶气的,还有些惧怕,“母皇,阿爹是不是醒了啊?你不要凶他好不好……”
“不准喊他‘阿爹’!”宝音凶巴巴的瞪了将满四岁儿子一眼,语色尽是严厉,“他没资格做你阿爹,你有母皇就足够了。”
许久不见母皇生气,巴彦被吓得大气不敢喘,轻轻的‘哦’了一声,接着一阵小跑,衣声窸窣。
祁云澈睁开眼,只模模糊糊的望见一个矮小的身影跑到外面去。
再看床头,身着暗红色华袍的女子坐在旁边刻意搬来的椅子上,姿态高贵,神情冷傲的望着自己。
浑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,他看清了她的脸容。
“宝音。”祁云澈沙哑的喊出她的名字,带着少许疑惑,且是陌生得连他都自觉不可思议。
“祁皇还记得孤的名字,是孤的荣幸么?”她冷冷一笑,艳绝的脸容更加动人。
五年了。
她还以为上一次见面,会是此生诀别。
若非必要,她根本不想踏入祁境半步!
在她眼前的男人曾经是她命中最爱,很久以后她才发现,原来人活一世,最爱何止这一个?
尤其,她还是蒙国至高无上的女皇。
她比他晚登基一年,云昭三年以汗皇的身份亲自出使大祁,表面上是为了两国邦交,暗中,许是为了一段从没有属于过她的情吧。
年少时总是无知的,如今的宝音恨极了那时的自己。
强制将纷乱的思绪打断,她冷色看着床榻上无力的祁云澈,挑眉,“不想问我为何来?”
还是他以为,她当真舍不得他死,千里迢迢赶来阻止?
她对他,早就死了心。
祁云澈原本是忘记了,可只消见她出现,便立刻醒然。
生死相依……
他若死了,她必定随之。
“抱歉,是我没有考虑周全。”他淡道。
宝音依旧是冷笑,一声接着一声。
“一句‘抱歉’能顶什么事?祁云澈,其实你是个极其自私的人,你说过你想要的不多,可从一开始这天下就是你的了,你还想要什么呢?哦,你想要慕汐瑶,结果她死了,这三年你就一心一意的为她报仇,我早就猜到了,你这么自私,就是死也要把她绑在身边,至于我的死活,你早就忘到九霄云外。”
先前夜半时,她带着青龙部的死士强闯云王府。
进入暗室之后,见祁云澈趴在那张冰床边,那慕汐瑶都死了足足三年了,他竟还舍不得,竟还要与她十指相扣。
他不语,那副失魂落魄,更甚憔悴的模样她何尝见过?
许久以前让宝音彻骨寒心的郁结感又开始隐隐作祟。
垂下浓密纤长的眼婕,她又是气恼,又是怅然,语气不由软了下来。
“你我如今都身为一国之君,纵使你失了她心里再苦,你一心求死,谁也不会拦,只我蒙国与你祁国境况不同,你母皇死时就留下一个烂摊子与我,你也知道我能登基废了多大的力气,现下局势总算安稳了些,我不能轻易有事,我儿还小,他不能失去我这个依靠。”
言下之意,她现在什么都不求,祁云澈要死,至少得把他们身上的蛊毒解了再死。
一番肺腑之言,说罢了,她复再叹气。
望着他消受的身躯,当初让她为之迷恋的俊庞早就风采不复。
尤其那双空洞无边的眸,失去了世间最夺目的色彩,早在失去了慕汐瑶之后,他的心就死了。
叹气罢了,宝音见他面无表情的在看自己,忽而意识到了什么,失声笑了出来,“真没想到,有一天我来寻你,并非为了要求你与我私奔,只爱我一个人,而是为了完全弃你独活。”
祁云澈闻言亦是淡笑,“宝音,你变了。”
她不再是那个刁蛮任性的小女子,狭隘的一颗心里只有他。
她说他自私,可其实他是懂的。
纵使她心胸狭窄,而那狭窄的心里完完全全只装了他,祁云澈自知有所辜负。
只他既然不能回应,便唯有对她绝情绝义,彻底断了她的念头。
五年不见,而今她是心怀天下,独当一面的女皇,相比起来,一心求死的祁云澈自叹不如。
沉默了会儿,他道,“我会派人去南疆寻解蛊的方法,放心吧。”
有他这句,意思便是在此之前,他暂且不会死了。
宝音松了一口气,“如此最好。”
两人又僵了下来。
祁云澈才将‘死’了一回,整片天地都在旋转着,又因着从前和梦境里的画面不断盘旋在脑海,一时反映不及,需要静下来缓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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