澜谷并不大,花上半个时辰便能逛完,四面环着高山,天光不能全然照入其中,故而时时都与人一种昏沉之感。
北边有一方湖泊,阴湿的冷气颇为厚重,常年薄雾萦绕,外面烈日炎炎,里面却凉爽如秋。
此地之余颜莫歌而言,除却鼻息里挥之不散的药味儿,还有一只他看不顺眼的学舌八哥,还有比八哥讨厌千百倍的它的主人……也就只剩下这凉爽称了他的心意。
疑神疑鬼的用过了早饭,夜澜撑竹筏带他过了湖。
北面极阴之地有个山洞,里面漆黑无光,阵阵阴风从里面吹拂而来,夹杂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浓郁香味,似花香,又似酒香,还似女人身上的脂粉香。
难得,连颜莫歌都觉着十分诡异。
站在洞口,他再度露出戒备的神态表情。
一旁的夜澜熟络的点了支火把,递给他时挑衅道,“你也会怕?”
他会怕!?
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。
接过火把,颜莫歌迈步当先,悠闲的戏谑道,“里面养着比你那清歌儿还肥的八哥?本公子会怕?”
他冷冷的哼,恨不得把天都给嘲笑得塌下来!
望着他昂首阔步的走进去,夜澜淡笑不语,紧跟其后。
山洞入口不大,里面却十分开阔,走了约莫半刻,沿途左右生出许多分叉,看起来都是可以行到里面去的。
每个深洞里散发出来的味儿都不同,药、花、草、毒……
刺鼻的,清新的,蛊惑的,暧昧的,还有那些迷人心智,引人幻觉的,多得颜莫歌暗数不过来!
即便不语,他心里也有少许震撼!
就不提昨夜入谷时,外面那些深深浅浅,带着剧毒的沼泽了,与这山洞比起来,寻常人才真是有进无出。
随便吸入某些香味,或生出幻觉疯癫一世,或当即七窍流血毙命而亡。
这个夜澜……
思绪顿了顿,颜莫歌回首猜忌的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女子。
他一停,夜澜也身形沉缓,面色从容的停下,与他淡笑,“你想问什么?”
“你……”颜莫歌将她上下扫视了个遍,又看看两旁的黑漆漆的窟窿,“你也百毒不侵?”
就知道他会这么问!
“我的百毒不侵和你不同。”夜澜不相隐瞒,能进得了这地方的人从来都不一般。
越步上前,她取过他手中的火把在前领路,边走边道,“你自娘胎里中毒,之后为了活,无所不用其极,以毒攻毒,换血续命,你体内五脏六腑里汇聚的毒是世间罕有,而我则恰好与你相反。”
颜莫歌了然,“如此说来,你在娘胎里就吃着各种解药?”
“算是吧。”夜澜语气清冷,即便只望着她的后脑勺,都能想象出一张冷冰冰不近人情的脸孔。
明明是个小丫头,整天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呢?
颜公子对此看不过眼得很!
她哪里会察觉他心里那些腹诽?就算有,大抵最多是赠他个不屑的冷眼色,随后就真的不屑了罢。
夜澜继续道,“我师傅是个怪人,平日最喜欢捣鼓些奇毒,师娘在身怀六甲时不小心沾了他身上的毒粉,便是与你的情形差不离。”
颜莫歌也觉得,天下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,便说笑道,“别告诉本公子,你是你师傅为了炼解药专诚抓回来的。”
夜澜再而顿了步子,回头冲他诡异一笑,“你真是难得聪明。”
难得聪明?
莫非他以前很蠢?!
颜莫歌登时黑脸,猜对了都要被嘲讽,他不就是……随口说笑而已么……
跟着前面身形单薄的人儿,他闷声念道,“既是他将你抓回来,就算你没有死成,他也当是你的仇人,一口一个师傅,喊得真是亲热!”
这次夜澜不得回头了,只语气比先前还要轻松,事不关己的说,“倘若你亲娘早死,爹爹软弱,二娘把你卖给人贩,若没有被山谷里的怪医掳走,就逃不过被卖到北境做奴隶的命运,你说是留在山谷里试药炼药好?还是过给人当牛做马连畜生都不如的日子要好?”
至少选前者,她还能做个人!
听她三言两语的说了自己的身世,颜莫歌意料之外,又觉得委实合情合理。
那句‘难怪你性格生得如此’还没出口,又听她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声,说,“差点忘记了,这由南至北,奴隶生意做得最大的不就是你们颜家么?你自小锦衣玉食,踩着成堆的尸骨过日子,怎会晓得哪个的心酸?”
言罢了,她兀自生奇,道,“按说你这样弱不禁风的身子骨,药罐子里泡大的人,不该是柔弱斯文的模样么?何以怪成如此?”
莫不是体内积压了太多毒素,那张嘴也连带跟着毒辣?
颜莫歌诧异至极,“你又很好?五十步笑百步!”
“你错了。”夜澜当仁不让的纠正他,“我是百步,你是五十步,不过还好我是百步,你身后的五十步都被毒死了。”
“那本公子在你身后还能活命,出谷当真要找个庙拜拜!”颜公子不服气的反驳。
全然不觉,他话里已矮了她一截。
夜澜呵笑两声,带着他折进一个深洞,“这不是还隔着五十步么?诚然你小命在我手里,要杀你却颇为费力,论武功我又不是你的对手,你拜哪门子的庙。”
说完,她将火把顺手插在岩壁边,身形从身后的男子眼前移开,走到另一边捣鼓她的药罐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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